只想安静地呆在圈子外面。

(方王)糊涂卦(收录于方王合志《药方》)

*方士谦x王杰希

*古风paro,背景借鉴剑三万花+纯阳门派,内容原创

*因为过了超过一年所以自己发出来了

糊涂卦(方王)

 

BY 比企谷惠子(南华曼琼)

 

本文部分设定来自《剑侠情缘网络版三》。

 

故事与情节均属原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二十二日,雪。

听老人们说,华山之上有仙人洞府,层层峭壁间紫气环绕处,便是修炼之地。

山巅覆盖着终年不化皑皑白雪,偶尔误入的山下樵夫也曾见得雪上奔出雪狐仙鹿来,因此也有些散人道士四处云游,向这清气所聚之地,寻长生之方。

山上的小弟子,也常有寻草采药,攀山饮露,找寻珍奇之物回门派炼成仙丹法器的,被山下人瞧见了,往往称为仙人,由来而久,便传闻迩远。而这华山之巅仿佛也似传说那般,与天地同光,与日月同辉,渐日的修炼成仙境了。

今日的雪稍大,王杰希拄着行路杖向前迈着大步,他身上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在茫茫大雪中看来倒与樵夫无二。

师父吩咐他下山采来雾谷云涧中极寒之气凝成的凛冰藤,他便应允下来,也不报告当值的师兄师伯们,独自一人踏上了下山的路,这才发觉山下并非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王杰希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来到山上的,只隐约忆起曾经是有过父母的,却不知他们身在何方,自幼便是在观中凝神修炼,坐则盘腿调息,立则混元运转,跃如云,行如风,本来修行是件毫无乐趣的东西,在他心里倒也喜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王杰希在这山上已然廿栽有余,师父拈须而算,掐了赘月,以他生而木性,取春夏之交为诞,这一年正好二十虚岁,当弱冠之年,便让他在吕祖碑前叩了三响头出了师。王杰希出师后却也不离开,仍同以往那样练剑修行,偶尔替师叔伯师兄弟们指导师侄师侄孙们的剑法,倒是潇洒自在。

这下山的路,却与平日在纯阳宫前行走的大殿广场迥然不同。

王杰希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雪里,以行路杖拨开挡路的枯枝,耳边呼啸着的风推着雪往他脸上脖颈上拍打,虽有纯阳之气护体,仍是艰难无比,这半天却只行了不到一半路程,连雾谷的影子也没见着。

看来是低估自己了,王杰希暗暗叹了一口气,风雪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怕他整个人都快埋进了雪里。

“仙隐于林,潜龙于渊,雪里卧虎,祸福在天。”

声音由远及近,若即若离地传来,王杰希猛地抬头望去,飞雪中灰色的人影忽隐忽现,只有那声音不断地从风里飘来,一团团絮状的白云在空中盘旋着久久不散。王杰希心中一凛,怕是前面遇上哪位迷路的道友了,忙扔下行路杖小跑过去,却见到那位悠然自得却半身没在雪里的散人,正吟着道家文章,优哉游哉地挖着自己身下的雪,旁边已堆起一尺来高的雪堆。

“道友且住一住手,”王杰希蹲下身按住了他的手,“我来助你脱困。”

“好,那多谢这位小道长了。”那散人也不推辞,从他手中抽出手来,拱手而谢,那姿势不像个游方散人,倒像个江湖人。

王杰希站起身来,比着那散人的位置用剑气画一个正圆,并起左手二指在圆内注入真气,倏尔扬起袖带去一阵气劲。那散人只觉扑面而来的风卷起自己与周遭的雪,直冲上云天。王杰希看着林间忽有墨色羽的大雕钻出,托起那散人落到了他面前。

“叨扰小道长,可知华山纯阳派?”

 

“道友……从何而来,为何问我。”王杰希随口问着,心里已有些防备,只是看这散人远道而来又身处困境,不免生出些怜悯,将斗笠取下戴到他头上,“道友穿得单薄,在这风雪中行动不便,虽不知你自何方游来,如今也随我去寻那千年的凛冰藤罢。”

“在下方士谦。”

“在下俗姓王,师父取名杰希,只是道友因何自报家门?”王杰希被他突如其来的礼数弄得有些慌张起来,却因大雪扑面不得不低头说话。

“初次见面本该自报家门,小王道长是要寻那凛冰藤?士谦不才,倒是会些奇门遁甲之术。”方士谦接过话茬,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块八卦石来,王杰希睁大眼望他,他却不理会,眯着眼碎碎念起听不懂的符文来了。

王杰希在纯阳宫多年,虽小时也学过画符,却只是略通炼丹催炉之形状,不甚明白那些符咒驱灵之法。这名作方士谦的散人,倒像是十分纯熟此道。他随方士谦脚步时趋时缓,绕着山路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处洞穴前停下了。

“是这里了。”方士谦拍拍手,不等王杰希作回应就从洞中钻了下去,王杰希听见他落地的声音正要跟着下去,却听见下面传来回声:“小王道长,我找到了!”

王杰希大喜,又不知如何感谢方士谦了,等他从洞中湿淋淋地上来,便主动要求送他去门派,引他见各位掌教。方士谦此时已冻得说不出话来,把那瓷色的宝物抱在怀里,栽向了王杰希肩头。

“妖星将醒,混世魔王,乾坤变色,天地无光!”

王杰希伸手去扶他时,方士谦猛地抬起头来,怀中的八卦石跌落在地,石面幽幽地闪着荧光,画出一个奇怪的繁杂图案。

“莫信,莫见,莫观,莫执,目卜凶,心有魇。”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杰希的眼睛,那双眼睛正巧是有一只奇大,眼珠也与常人相异,正眼望去确是十分骇人。王杰希本不在乎,此时被他盯得久了,不禁后脊生出几分寒意。可方士谦身子一软又栽倒过去,只好先将他扶起,却把他昏迷中的胡言乱语与那古怪卦象暗自记在心里,等日后再解。

只是往后的路太曲折太纷乱,王杰希也曾有过无数次机会问个明白,却每每都因他事错过,遗憾终其一生未能开口问他。

 

方士谦离开华山,是在十一月初七。

他在华山一住就是三年,王杰希引他见了李忘生掌门,两人不知为何竟结成了忘年交。方士谦闲时便陪在李掌门身旁,替他斟上初开的天池白茶,自己则一口饮下二道茶水,他自知茶水凉透后的滋味是品不得的,总是恰好在茶水温热时饮尽,李忘生笑他年纪尚轻,倒是个惜茶的老古董。方士谦也敬掌门卓然而不遗世,讲明来意并奉上了东方宇轩的书函后与他聊了三个日夜,此后一有工夫就前来讨教,二人饮茶论道,畅谈尽兴,神采奕奕如超脱人世间。王杰希只是坐在他们附近,听得那些玄机,便觉神清气爽。

方士谦喜欢华山的雪。

王杰希看着他席地而坐,背靠着山岩闭目入定时,竟恍惚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仙人,在纷纷扬扬的玉屑之中,那人独与天然一色,实在教人羡慕。

“小王道长已看了方某许久,不知……”方士谦眉眼稍开,嘴上浮着笑意,他实在喜欢这个心思单纯的小道士,便有心思逗他一逗。他顿了顿,好久未有下文。

王杰希心里着急听他下面的问话,便不顾仪态冲口而出:“道友穿的单薄,在这雪天里久了不会着凉么?”

“哈哈哈哈……你倒担心我,方某虽不如你们修得纯阳之气,却也在我师门习得一门清心静气之技,寻常冷热不必在乎。”方士谦看他如此,虽语带嘲意,却暗自倾服王杰希的体贴入微,这道长看上去比自己年轻得多,却总有一派体悯天下的气度。

“清心、静气,如此简单二言,却能让人固如金玉,经脉通畅,实在是高明,在下佩服。”王杰希毫不掩饰对方士谦的佩服之情,更在他身旁一同坐下,吐纳调息之间,就那万花谷清心静气一说谈了好几个时辰。

相处久之,王杰希对方士谦的称呼,也从最开始的“道友”渐渐成了带着敬意与亲近的“方师兄”。

他本不善与人亲近,师父长辈们除悉心教导外总是任他来去,小辈们又都对他有些敬畏,如今唯独这自万花谷中来的陌生人与他甚是投缘,很快推为知己。

纯阳与万花素来交好,但方士谦虽为药王弟子,出谷也有四五年之久,加之他好寻宝占卜、养生修道,自是不拘一格,无论在同门众人还是纯阳派众弟子眼里,他都是个怪人无疑。方士谦爱穿一身灰色道袍,头冠上总是有三瓣荷,大约是取出淤泥而不染之意,弟子们不识,私下里都叫他“那灰道人”。王杰希初听见还训斥过几个小弟子,后来这称号传得久了,大家都如此叫开来,方士谦也是不恼,煮茶论道一如平素。

方士谦准备启程回万花那日,华山意外的没有下雪,天空的颜色清澈得让人有些恍然若失,太极广场上衣袂翻飞的纯阳派弟子大多穿着一身天青色底摆的洁白道袍,仿佛正是从青天上飘落的片片白云。 

他从李忘生掌门那里接到了回信,万花谷里隔了三年又遣鸽子通知他即刻返谷,师门里似乎暗藏着极大的危机,纵是不舍华山风物,他身为万花弟子的那颗仁心也驱使着他连夜收拾了行李,由一位纯阳师兄带路将行李物品存放到驿站,马夫也雇下了,即刻便可出发。

只是方士谦却不慌不忙地向太极广场而去。

晨起,王杰希披一件素褐色深衣,推了门正要出去,便看见门外已有一人负手而立,背上行囊稍沉,想已是等了许久。听见了木门吱呀,那人才转过身来,正是方士谦。 

王杰希面色一凝,三两步上前,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方师兄是要走?” 

“啊,小王起得……挺早。”方士谦笑得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淡去了,他眉眼稍弯,不由分说拉过了他的手来,慢慢扳开五指露出掌心的纹路。 

王杰希不问他为何不提早与自己说一声,也不挽留,只是由着他在手心上摩挲,贯气提笔在掌纹上描画自己看不懂的图案。 

那是王杰希最后一次在华山上见到方士谦。 

“小王道长啊,”王杰希抬头,看见他身上已换上了深色的衣裳,束起的发髻也放了下去,只是手里握着的墨笔让自己觉得怎生有这般碍眼,然后就听见他一边把笔放进自己手里,一边说道,“这只笔,替我好好保管,待我从谷中返回,定给你认认真真算上一卦。” 

“方师兄……”纯阳派弟子欲言又止,五指牢牢地抓住笔杆,抿住唇点了点头。 

“哪天,你到万花谷来,我领你去观看东方谷主与工圣下棋。”方士谦笑着推搡一把露出失落神情的纯阳弟子,转身追上万花首席弟子的脚步,再也没有回头。 

王杰希捏紧了抓着笔杆的那只手,赌气般地也背过身去,仗剑挥向前方的积满雪的树,铮铮的剑弦声仿佛是悲鸣的琴,削落的雪落了满地,正画出一个太极。 

“那灰道人走啦?”待一轮剑势舞毕,王杰希负剑走上了纯阳宫后的校场,在匆匆去向沐霜池的路上,有个素来机敏的小师弟凑上来问他。 

“他走了。”王杰希怔了怔方道,语气稍微带了些火气,那小师弟不免被他唬一跳,连忙点着头退后不止。王杰希浑然不觉,向前一直走了半晌,才发觉方圆半里静的出奇,怕是连落雪也噤了声,在他冠袍上寂然化开,留下渐淡的痕。 

只是那放肆地在他生命里飒然而至又潇洒走远的荷冠道人,在他心上招来的那一场风雪,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雪融春至。 

方士谦啊方士谦,你所卜卦上那所谓的心魇,王杰希已然猜了三分。 

初七日,晴雪,变化未卜。

王杰希泡在沐霜池半柱香长,又在吕祖碑前站了一个时辰,终于定下心来,叩响了师父的厢门。

 

“此为命数,不在于人而在于心。”

王杰希伏在驿站马上飞驰,回想着的全是师父方才的言语,他不知万花谷在何方,只是一路往南。

他本是追方士谦而去,走走停停三年有余,却在长安落下了脚。

 

“王不留行先生。”

堂前一员虎将走上前来,恭敬地捧上了一封信函。

堂上之人接过左右递来的信函,招呼他在堂下交椅上坐下。

“邓复升先生。”青袍的门主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他,右手按住黑缎眼罩下面的眼眶,“尚帮主举荐您来敝地,微草上下都蓬荜生辉,只是这第一条便是改了您的名号。”他脸上有笑意,却给人以防不住的威严。

“既入您门下,复升谨听门主差遣。”

邓复升低头便拜。

王不留行也不扶他,点头纳了拜礼。

“小云,送邓复升先生去偏厅冬虫夏草先生处罢。”

一名小童上前扶了邓复升起来,掀了帘去那偏厅。偏厅四面都是药柜,唯余西南角有一位白衫的大夫,带着遮面的灰色斗笠,很是神秘。

“新来的么,抓药罢。”

邓复升一愣,心道自己并不曾有恙,也不通医理,为何便要抓药。只是他军人本性,讷讷点头在那位大夫面前的药罐中随意一抓。

“得了,今后便有独活先生了。”冬虫夏草右手三指扼住邓复升手腕,将他手中碰上的药材取了放在手心,折一联纸细心包好了,再放回他手里。

“独活先生,这边。”那小童引邓复升去后院歇息,此事且表过不提。

 

那位行事大气威严直露的王不留行先生,便是江湖中风传的“五神”之一。相传他久不见经传,在天子峰下闭关修炼,于今年的华山论剑一举夺魁,率微草门霸立武林中八大帮派之列。也不知坊间风传是否句句属实,只是这微草门确是成立不久就威名扬于四海,他们的药堂从长安开到了扬州成都之远,是江湖中有名的耳目所在。王不留行先生凭一人之力,将微草之门发扬光大,实在教江湖各派敬佩之余,对他暗自生出些忌惮来。

只是鲜有几人知道,最早操办起微草门的并非王不留行,而是王不留行在天子峰下遇见的这位冬虫夏草先生。

旧事重说,牵扯了太多往事,甚至连纯阳万花门派中的些许旧怨也有牵连,在此不便多言,只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冥冥之中,次万事而有序。这些是非恩怨在这江湖中所见太多,如今也只谈微草门这二位的奇缘。

王杰希下了华山,将身上一半银两托付给山下驿站附近的师兄,另一半则尽数付给驿站的运输官,只带了方士谦给他的那支墨笔与师父交与他的锦囊,当日便启程与车夫赶去万花谷寻方士谦,在路上行了一日一夜后,总算到了秦岭的崇山峻岭之间。

“王道长,这万花谷便坐落于此地了。我们赶马的不曾进去过,只是听闻那是个人间仙境,有缘人方能一饱眼福。”车夫套好马具,倚在马车上叹道。

王杰希尚未答话,却有几只羽墨雕自山下飞来,落到了两人面前。

“万花谷可没这么不食人间烟火。”从雕背上下来的这几位万花弟子王杰希都不曾认得,但他们所着的衣裳与方士谦临走时换上的极为相似,他便知这几位是万花的师兄弟了,听得为首的师兄说话,王杰希上前拱了拱手。

“在下纯阳王杰希,请问……”

“王道长可是来寻方师兄的,谷主有命,方师兄已去天子峰送信,数日内恐怕不能返回,王道长若是不嫌弃,便随我几人下万花谷中稍作休息。”

“不必了。”

王杰希翻身上了马车,车夫会意,勒起缰绳朝东南而去。

“方师兄此去必是回不来的,又何苦去送死呢。”万花弟子中有一位忍不住摇了摇头,她身前的那位师兄却竖起食指让她噤声,只是望着远去的烟尘,深深长叹。

王杰希未知其中隐情,却也顾不得个中原委,一心只想找方士谦问个明白。

那天子峰远在南屏山一带,这一去就是四五天。

路上王杰希由车换了船,由船换了马,走过了大江大河和许多名山大川,也曾见到许多不相识的同路人,他们听他提到方士谦时都露出敬畏之色,大概就是方士谦去纯阳前认识的江湖人。王杰希与他们攀谈不上,若遇上有心比试一番的就以笔为剑来者不拒,而那来者往往都败在他的剑下。

那些试探于他的江湖人,大多数都是各大帮派有意派去的“高手”,他们武功平平,所长之技便是辨认招式。如今见他以万花之兵使纯阳剑势,均大惊,以此异象报告上去,却未得到帮派上层的在意。只是个让方士谦以手中兵器相赠的小道士,说不定还是他在纯阳勾搭的相好,无非使得一把好剑,够不上什么威胁。

虽然有些慧眼识珠的江湖前辈看出这小道士使的不是一般的纯阳剑法,那兵器也不同于平常的万花之笔,却也未提一字。这江湖中的老人无非那么几个,为争个第一大伤和气也争得有些乏了,若神魔真要出世,便由他掀起风浪罢了,倒是新鲜。

只是两年之后华山论剑峰上,八大帮派真正对上王杰希之时,才为当时的一时大意而追悔莫及。

那是在王杰希从天子峰巅重出江湖之后的事了。

 

当年王杰希赶到天子峰时,方士谦已不在那里了。而天子峰中却遍地血迹,草木四散,亭台楼阁都不知被谁用力摧成了尘埃。

他一步一步循着血迹上山,秀丽的天子峰却无一处风景能让他停留。

山腰处尸横遍野,他竟找不出一个活口,打听不出一句消息。天子峰的惨状让初出纯阳的王杰希惊得无话可说,目不忍睹,他掩面沿石阶而上,只看到解开的棋盘机关,旁边呆坐的长者如木人一般怎么也唤不醒。顺着前路的竹桥走到一处巨坑,四面碑文环绕却不见有人,只有一处断桥与一只竹风筝停在石林外面。

王杰希正在疑惑,却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位妙龄少女来。

她叹了口气,开口时却如同老媪,“若你是来找人的,那人已经走了,山上没留下几个活人,若你也是来寻方家故人的,我便免费助你上去。”

王杰希听她上半句时,心里一阵失落,又听那下半句,似乎与方士谦有些关系,于是求那女子助他上山。

竹风筝乘风而起,也不知这巧物是出自何人之手,竟如有灵一般向着对面山峰飞去。王杰希到了山巅,却只看见了巨石所刻之碑,与遍地残落的兵刃。他抬头看那石碑,却是某位前辈记录下的独家秘籍。好奇之下,王杰希禁不住默记起来。

“小子莫看!”

一声棒喝后只见黑影闪过,王杰希尚未知晓是何物偷袭,就已经直直地栽倒下去了。

 

他再醒来时,却已身在华山之上。

嘉世营、霸图军、烟雨楼、呼啸堂、百花谷、雷霆寨、皇风团等七大帮派与新晋八大帮派的微草门此时正在论剑峰上比拼,此时微草门正处于下风,百花谷的大谷主使一把大刀,二谷主以百花为弹,花中藏着火药匕首,谷中弟子大多也惯使这配合之法,压制着微草门使剑与用药的弟子们,只是微草门主王不留行却不知去向。

王杰希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双眼一片血红,一股纯恶之气自他丹田运到浑身血脉之中,连同手中握着的笔也溢出鲜血染成了红色。强烈的杀意教他无法回避无法逃脱。

八大帮派被这一击杀了个措手不及,被江湖英雄们奉为天下第一第二的嘉世叶统领、霸图韩将军也在与此人较量之时元气大伤。他步法诡谲,神出鬼没,蘸着朱砂的笔锋狠绝精准,笔笔到位,论剑峰上无人可挡。

谁在叫嚣着,谁在叱骂着,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杀。”

待他一路杀到微草门时,门下弟子们年纪尚轻,此时心中大慌只顾逃窜,却有一位白衫医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挡在了王杰希面前,正是冬虫夏草先生。

“小王道长,停下吧。”

“是你?”王杰希握笔的手有些颤抖,在此人面前,他不得不放下染血的笔。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却守在这微草门中……”王杰希凝视着灰色布帘下隐约的脸,就像初见时寻着风雪中那人的身影。

“这里有我不得不守护的人和事,小王道长,为何你仍不明白自己?”冬虫夏草,或者说方士谦摘掉了头上遮面的斗笠,“你看不见你自己,你所求的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王杰希突然惶恐不安地后退,像是在逃避方士谦看向他的那双眼睛,从那双眼睛里能够看到的,只有他自己。

闯进天子峰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要来到这华山之巅,为何次次见到方士谦时都逃不开他目光,为何所有人都害怕他手中的笔,为何……他不记得自己是谁。

但连王杰希也无法否认之事,便是那看似糊涂的卦面,映射的正是他逃也逃不开,甩也甩不掉的命数。 

他以为方士谦是取笑于他,未曾想过,原来他自己就是个笑话。 

“命不在天,在于心。” 

天子峰下,那黑衣人的话尤在耳,师父从前的话也回响在脑海。王杰希败给了命,即便是他早已大彻大悟,又能撼命如何? 

手上那支漆黑如夜的墨笔,在他指节上硌得生疼。王杰希初时只道是握久了兵器手指发麻,这时方晓得不对劲来。 

“王不留行。”喃喃念着那兵器笔杆上的文字,风霎起,夜幕中天地浑然一色,王杰希心里苦痛难忍,灵悟如他,此刻已恨恨落下泪来。 

“何苦,何苦如此累我?”

华山论剑后,世间再无王杰希。

 

“前辈,这是冬虫夏草先生的药。”

余下七大门派的头领渐渐苏醒之时,只见一名草色短衫的少年蹲在他们面前,以己之力催动一股真气输入他们喉中。

“王不留行先生给诸位前辈运气疗伤过了,门下弟子们伤的不算重的,我们都尽力医治了。”少年笑得天真,让头领们不忍拒绝。

只是下山之后,无人提起此番华山论剑之事。只道王不留行剑术超群,微草门摘得头筹。

“剑魔”之名,也就由此而来。

 

“师尊。” 

自华山归来的王不留行一脸风尘,连胡茬都在不意间钻了出来。半晌前接到飞鸽传书的飞刀剑早等在中草堂外,那双好眼睛远捕见一抹青衫的影,急忙迎了上去。 

“未得消息。”那人却只略动薄唇说了四个字,入了门槛便将长衫褪下搁到飞刀剑手里。倏而,飞刀剑才低头拢好手中长衫,王不留行已进了内院,唯余门帘仍颤动不止。 

“英杰随我进来,小别依我嘱咐行事,莫要放任何人进来。” 

片刻,内院一阵响动,王不留行的声音清晰地传进飞刀剑耳中。 

“方才说了便是,又是飞鸽传书又是传音入密,师尊这是怎么了……”飞刀剑自是嘀咕,却不敢轻慢了,叫来几个小辈如此这般的布置了,将之前收到的字条合着花生米嚼进了肚子。又循着记忆取了几味药材,单用左手掂量好了分量,包起来贴身放好。

王不留行进门后,拉着木恩的手,扣下榻下机关,从暗门下阶梯进到密室中来。

“英杰记好了吗?”他一路动作极慢,为的就是让木恩用心记下他的一举一动。

“记住了。”木恩点头,虽不知师父用意,只道是师父教导不可不听。

“将来你掌管微草门之时,若心中有愤懑难平之气,不妨下来,在此静修三日,直到胸无点水方可出关。”王不留行坐到一块青色大石之上,兀自合了眼。

“英杰出去罢。”

 

华山上那一场恶战,御旨亲征的嘉世营、拳打半个江湖的霸图军、南疆百花谷、中道雷霆寨、长安城外虚空湖边燃黄纸驱鬼的双鬼门下,都因执笔作剑影如恶煞的王杰希一人被击得狼狈不堪。

“那不是人,那就是魔……”饶是一向装神弄鬼的“鬼迷子”李迅,如今也只得躺在地上叫唤连声,当王不留行看向他时,他猛地闭上了嘴。

“冬虫夏草先生,”王不留行绕过八大帮派的驻地,遍地哀鸣让他不禁皱紧了眉。从那些只言片语里,他隐约有了些思路,便回到微草门的地方,问起那毫发无损的冬虫夏草先生。“先生可曾见到凶手了?”

“见到了,那人与我相识已久,我也曾救治于他。”

“是先生放他走的?”王不留行因震怒而厉言问道。

“你若寻得那魔头踪迹,又如何?”方士谦扼住他的手腕,却反问道,声音竟有些嘶哑。 

“不死不休!”王不留行此刻也是怒了,心里难忍火气,偏又不得不面对方士谦看向他的那双眼睛。 

他闭上了眼,问:“你还要继续帮他不成,即便是至亲之人,正邪殊途,为何执迷不悟!” 

“身为医者,不可不救。”依旧是如沐春风的话语,如今在王不留行耳中却宛如魔音,“无可救药!医者不自医,何以救人?” 

方士谦摇头,只是再不答话。

“你走罢,微草仍会敬你的情,下山后若各大帮派寻你,门下弟子俱会暗中保护。”

“保重。”

王不留行猛地睁开双眼,冬虫夏草与方士谦的脸在黑暗中重合在一起,他头愈发地疼了起来,静修之说只是希望徒弟留他一人度此心劫,此刻却巴不得徒弟能在身边一掌打醒了自己。

要找方士谦的人是他,要找王杰希的人也是他。

他王不留行究竟是谁,为何要纠缠于方士谦与王杰希的事里,为何要为此付出一生的爱与恨?

他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答案,就算是明白了答案都在方士谦多年前胡乱做出的占卜里,只是方士谦自己都解不出,他又能如何。

王杰希是信命之人,而王不留行不是。

天若要我成魔,我必逆天而行。

 

“郡王,门外有一道士,胡乱说些让您把公子舍给他的胡话。”

二十五年前,西郡王府上,家丁报告给自家老爷。西郡王望了一眼内阁,那里睡着他哭晕过去的妻子与高烧不退的新生儿。

“赶他出去。”郡王心烦意乱地摆摆手,家丁领命下去哄那疯癫道人。

“若舍不得他,那也留不住了。噫,留不住啊……”

如今那婴孩不曾夭折,却早已不是郡王府的小公子。他曾用一把剑创下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也曾因一时的图强好胜迷住了心窍,终于因那人的用心良苦的一剂心药解开了心病,却又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将他推离了自己。

现在他只知道,他想再见那人一面。

“小王道长这是想通了?”

暗门后慢悠悠地转出了白衫的医者,他将长发束在耳下三寸,仍用三瓣莲为饰,不知从哪里打造了一把铁骨折扇,挥在手中倒是一派书生气。

“也不知西郡王知道,孩子终是舍给我了,还会心疼么?”

王不留行眼眸中一片寂静,只是嘴角勾起了微笑。

“你若一开始不算那糊涂卦,也不会有这一出真作假时假亦真的笑话了。”

方士谦大笑,把那折扇放在王不留行手上,故作正经地一敲。

“我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不算命。”

“纵是再神机妙算,我也不信。”王不留行与方士谦对视而笑,拊掌相望。

风雪尽,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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